宁大冬日的夕阳格外亮一点,金藏云,漫布整片天。我骑着自行车从真诚图书馆回宿舍,忍不住刹了车,把这片天空藏进相册里。低头放好手机,恰好看到被染成金色的校园小道,沿途而去,见散落一地的落叶,南方的冬天,与北国的秋面容竟有些许相似。
宁大四季的黄昏中我最爱冬日。下课回宿舍的途中,看见云托起晚霞,偶尔澄黄或绯红拥抱着连绵的云,延伸至看不尽的远方。这种视觉盛宴让我想起读高中时曾在父亲的车后座上享受过。那时回家的一段路总是沉默的,父亲不会问我这个星期过得怎样、成绩如何,只是偶尔会问我开着车窗冷不冷。我随口答应,看似漫不经心地提一两句最近的成绩,期待或害怕地等着父亲多问几句。但父亲往往又沉默了。于是,那句随口一问似掷入我心里石子,它沉没河底,泛起的波澜扩散、消失,水面归于平静。我们一同看着车外,一个目光向前,一个目光向侧,许多问题与答案被隐在凉风与淡淡的野菊花香中。车窗外是和熙的暖光,风掠过叶吹出不同的音调;车内座椅散出阵阵皮革味,是惬意的静默。
静默是冬的主笔,是冬日黄昏最深刻的、最经常的姿态,这种静默伴随着窗外一路的风景,是我习以为常的含蓄与内敛。这种静默伴随着我度过无数个冬日黄昏,亦融入我性格的肌理。我将性格中的静归功于父亲。父亲传递给我的静并非疏离或孤寂,那随风潜入心间的静带给我的是内省与自我排解,是留给自己休憩体悟的时间。静并没有让我与世界疏离,在静中,我触摸到自然的温度,让景的气味留在鼻尖,等闲时取出品味。
这种冬日黄昏式的静默,自我记事起便成为父亲的标签。在我的记忆中,他向来是不苟言笑的,是让人察觉不到爱的踪迹的。只是常常在母亲的口中听到,给姐姐梳起让人羡慕的小辫子的是父亲,知晓我们要回家便格外健谈的是父亲……父爱总是借别人的口说出,恰如秋日的黄昏,以桂香味的风、以投影于墙面的枫叶、以挂上枝头隐于绿意的小果、以窸窸窣窣的寒蝉含蓄地倾诉浓烈的滋味。
还记得每一个放学的黄昏,父亲再忙也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。那条放学回家的大道上,梧桐叶褪了一年又一年,父亲在冬日黄昏守护我走向每一个充满爱的鲜活的春天。回家的路途中,我很少抬头望父亲的模样,但我知道有父亲的陪伴必然安全稳当,似是走在没有坎坷与不平的大道,永远如流水般连贯顺畅。
我永不道出情绪与爱意的父亲,静默地让每一日、每一件事缓缓流淌。父亲静默的爱载我来到千里外的宁波。父亲用年华换我当下的时光,而他却成了隐入云层后的夕阳,用光照我看不尽的前路……(作者为人文与传媒学院2020级本科生)